周鹏程冒着雨,回到了之前与周鹏举分别的地方,周鹏举正在照顾着那些灾民,只是他们刚从水里出来,灌了些脏水,又不断的淋着雨,周鹏程眼见着此景,赶忙招呼自己弟弟,让他一起组织灾民,先找到避雨的地方,可灾民之前在水里泡的久了,浑身酸软无力,哪里还能起得来,全都窝在地上,动也不动,像是烂泥一般。
周鹏程见怎么也无法将那些灾民劝说动,自己和周鹏举也无法将他们全背走,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,想要拉着自己弟弟离开,可这会儿周鹏举的那股子执拗的劲头上来了,任凭周鹏程如何拉扯,周鹏举却执意要就在这里,照顾灾民,无奈之下,周鹏程也只能遂他留下。
一天之后,那些灾民非但没有恢复体力,反而愈发的爬不起来了,所有人皆上吐下泻,吐出来的是恶臭的黑水,拉出来的是明黄色的汤子,更有胜者发起了高烧,不断打着摆子,周鹏程一看事不可为,又一次劝说周鹏举与自己离开,周鹏举任旧不从,更是不再搭理周鹏程了,只低着头,继续照顾灾民,还将他们自己兄弟俩的口粮,分与灾民吃。
雨,一直未停,自那天走蛟之后,直到现在已经下了三日了,只是从滂沱大雨变成了现在的绵绵细雨,但它却一直没有停下带走避难灾民生命的步伐,第二日起,便有灾民在雨中死亡,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,只是见他死时异常的痛苦,连表情也变得扭曲,那个灾民的死亡,仿佛开了个头似得,从他之后,灾民接二连三的被城隍爷点了名,去了阴司报道。
周鹏举见灾民越死越多,脸色愈发阴沉,整天板着个脸,皱着个眉,只低头照顾他们,却不再说话,只有周鹏程看出自己弟弟的伤心,周鹏程了解自己的弟弟,他就是如此,越是伤心难过,便越是不在脸上表露出来,但他眼神中却可以看出,那是一种悲愤绝望黯然怜悯混合在一起的情感。
第四日,周鹏举亲手送走了最后一名灾民的生命,那是一个少年,周鹏程注意到过那名少年,他是个坚强的人,即使再绝望,再痛苦,当周鹏举照顾他时,他都会强忍着,挤出一个笑容与周鹏举说一声谢谢,即使那笑容因为苦痛,显得如此的扭曲,但周鹏程看得出,那笑容却如此的真诚。
那少年死在了周鹏举的怀里,尸体冷冰冰的,比雨水还要冷,周鹏举抱着少年的尸体没有说话,面沉似水,少年直到死,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,那东西是他存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的符号,却直到他消失在这世间,也不会有人记住……
名字感情年龄相貌家世性别等等,这些东西在城隍爷看来都是一样的,你可以躲过祂一次,却绝躲不过第二次,那些灾民没有死在洪水里,却更加痛苦的死在了疫病中,这就是躲避城隍爷的惩罚。
周鹏举任旧呆呆的抱着少年的尸体,没有言语,周鹏程几次想要劝说,却无从开口,只张了张嘴,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一声声的叹息,他只能拍了拍周鹏举的肩膀,可周鹏举却毫无反应,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,如果不是周鹏举胸口还有起伏,他定会认为,自己弟弟也同那些灾民一起死了。
许久之后,阴郁多日的天空渐渐放晴,金乌终于再次出现在苍穹之上,一扫活人心头的悲哀,至少周鹏举脸上不再阴沉,他面容坚毅,仿佛做出什么决定似得,目光深邃,却闪烁着希望,周鹏举放下少年的尸体,站起身来,看着久违的阳光,说道。
“哥,俺饿了!”
周鹏程闻言大喜,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字,但周鹏程知道,自己弟弟终于正常了,他又变成了那个莽撞,没脑子的周鹏举,但这样的弟弟,更让周鹏程放心,更让他觉得心安。
周鹏程露出一个微笑,说道。
“嗯,我们去找吃的,定要让你吃个饱!”
竖日,周鹏程没有找到食物,偌大的凤凰山上只有腐烂的尸体,哪里有什么食物,即便是有,也是山上的野味,周鹏程却不敢去追,只因为周鹏举受了风寒,此时身子软踏踏的,站都站不起来。
四天的不眠不休,亦没有进食,再加上连日来的淋雨,终于让周鹏举,这个六尺多的汉子病倒了,他现在连走路都要让周鹏程搀扶着,每走几步,便要休息一阵,最后实在无法,周鹏程只得背着他行路,偌大的凤凰山被洪水围困,孤零零的就像是一座凭空出现的小岛。
周鹏程和自己弟弟,肚里没有食物,仅靠着一些能抓住的小虫子过活,行了一天一宿,他二人方才找到一个山洞,山洞里隐隐有火光透出,周鹏程见到火光,心中大喜,想要进去讨些吃的,这会周鹏举已经晕了过去,若再找不到吃的,只怕兄弟二人便会死在这里。
周鹏程沉声,压下心中的担忧,忐忑的向着洞中问道。
“有人吗?我兄弟二人冻饿许久……想要讨口……吃食……”
周鹏程问完,觉得脸上有些发烫,就在他不好意思的时候,洞中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。
“出门在外,与人方便,自己方便,兄弟不弃洞中简陋,还望进来一叙!”
那声音颇有磁性,让人一听便感到心中安静,仿佛暖阳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