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借着陈朝赴宴,谢氏自然有很多人想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,故而在席间试探,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。
老人看着陈朝,对他之前的回答并不满意,他平静道:“说谎这种事情,在谢氏一向是大忌。”
陈朝笑道:“晚辈也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,倒是这座宅子里,不见得点上一支蜡烛就能将整个屋子照亮。”
老人冷漠道:“在谢氏,照明不需要蜡烛。”
听着老人说这话,陈朝才后知后觉的朝着四周看去,这才发现这谢氏的大堂之中,并没有半根蜡烛,全部都是大小一致的夜明珠,那些夜明珠的光亮太过柔和,竟然让大堂像是白天一样,这才是之前陈朝没有注意到的根本。
陈朝低头夹了一筷子竹笋,放在嘴里默默咀嚼,感受着竹笋的鲜味,才轻声道:“晚辈不知道您的意思到底是什么?”
说完这句话,陈朝自己都默默叹了口气。
在这老家伙面前,他还是败下阵来了,对方活了那么久,到底也不是白活的,在人心算计上,比他绝对要强。
如今挑明,算是陈朝在最开始的阶段已经认输了。
老人确不愿意就此把事情挑明,而是说道:“蜡烛这种东西,是怎么都不可能出现在谢氏的。”
陈朝看了一眼谢南渡,后者仍旧沉默,就好似没有听到一样。
陈朝只好说道:“蜡烛要是足够大,或许在某一天会和夜明珠一样,能够照亮这座大堂。”
“我说了,蜡烛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。”
老人还是没有什么情绪,像是一座大山,任你风雨再大,依旧是不为所动。
他其实就像是他身后的谢氏一样,太过庞大,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撼动的,所谓的世家大族,表面看着庞大,实际上根系深入地底,要是让人看到,更是会让人瞠目结舌。
那是真正的底蕴。
在面对这座庞然大物的时候,陈朝还太过渺小。
就好像是到了如今,他也还不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,他在谢氏是何等地位,而对方也没有想告诉他的样子。
陈朝忽然感慨道:“神都谢氏理应是随着大梁朝一起出现的,怎么今日一看,却有太多久远沧桑之意?”
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深。
老人也能听出来,他脸上的皱纹动了动,也就是仅此而已了。
这已经是他今夜展现出来的唯一一次情绪波动了。
老人安静地看着陈朝,这里重新变得很安静,甚至是有些安静地可怕。
陈朝沉默了很久,才说道:“我觉得谢氏太大,人太多,但却很闷,我也不太喜欢这里。”
“少年未曾经历,自然不知道个中滋味。”
老人淡然道:“等你过些年月,你便知道,这样的日子才能让人安心。”
陈朝微笑道:“但晚辈还会来的。”
这是他今晚所说得最为认真的一句话,也是他唯一的宣告。
他为什么要来,为什么还会来?
老人说道:“只怕很难有这样的事情发生。”
老人的声音很淡,就像是一杯冲泡过无数次的茶,在无数次之热水的洗礼之后,便再也尝不出什么味道,就和这个人一样,经历的太多,便谁也不知道他原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了。
“晚辈已经来过一次了。”
陈朝打量着四周,有些满意说道:“这些菜肴是第一次吃到,但这些夜明珠倒不是第一次见到了,正阳宫里的那些,好似要比这里的更好一些。”
老人微笑道:“借着风看过了山中的景色,便觉得自己是山中人,这不好。”
说完这个,老人说道:“倘若你一直都是山中人,如今又何苦装作这个样子?”
说来说去,老人还是想要知道陈朝的身份,这或许是整个谢氏都想要知道的事情。
这也是今夜他们的最大目的。
如今他们在尝试激怒眼前的少年,因为像是愤怒这样的情绪,是很能做成一些事情的,对于少年来说,尤其如此,当他们情绪失控的时候,往往会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。
比如当你一直被人看不起,你便下意识要将你最大的底牌拿出来回击,
或许别的少年今夜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变得愤怒,但陈朝却不会。
虽然最开始他也有些不太适应,但来之前,他便有了些准备,今夜哪里会那么顺利。
虽然白天的时候才在湖畔吵了一架。
“我在渭水旁长大,没有什么特别的。”
陈朝看着老人,再次重复了一遍,这让人看起来有些多余,但他们此刻没有别的证据证明陈朝不是这样的,所以没什么好说的。
陈朝忽然有些累,但想着之前谢南渡说过的话,还是叹了口气,说道:“下次晚辈会把蜡烛带进来的。”
说完这句话,陈朝放下筷子,站起身来,看着老人微笑道:“晚辈下次来,会从中门踏入,或许到时候您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。”
他这个样子便是要告辞的意思。
老人看着他,没有什么情绪波动,只是伸手,很快便有婢女来将这一桌子菜肴全部都收着离开,老人站起身来,龙头拐杖自然有人递到他的手里。